張秋官巡視了一遍縣城里的監獄,雙河縣的監獄規模不大,男監和女監加起來也只有十數間房屋,這是因為雙河縣建立之處大部分居民都屬于軍人,他們犯法自有軍法處置,不送到衙門里來,后來待軍隊撤走,法令荒廢,更是用不到多大的規模了凡有判刑的犯人,張秋官伙同諸差官先行選過,有錢的,把些銀錢做替身留在監牢里受苦,自己徑直外出逍遙快活;沒錢但身強體壯的,他與各衙役分了到自家做長工;再次一等的,打過些棒子,壓得服了,剝了衣服送到丐幫里去,把上司撥給犯人的伙食費裝在自家兜里,真是毫不落空,搞得不大的監獄愣是空空蕩蕩,只有幾個被拘還未過堂的臨時犯人,一兩個還沒來得及送往州城的重犯,頗有傳說中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賢王盛世之風。
他對今天的巡視很不滿意,已經三天沒有新的犯人送進來了!捕吏們都在做什么呢?沒有新的犯人,就意味著沒有新的收獲,光是地方上的常例,夠做什么的!他第三個小妾又給他添了一個兒子,這意味著他又要多掙一份家當且不說,滿月酒就在眼前了,給全家大小新制的衣裳還沒有付錢給裁縫呢!
捕吏們都在做什么!他恨恨地想著,該不會是半路就把應抓的犯人買放了吧,他們以為……然而他沒有罵出聲來,他聽到他的夫人和小妾們傳說仙官要嫁給田三做妾的時候命令他們閉嘴并表現出不以為然的架勢,私底下,他拿著鏡子左照右照,覺得自家比田三強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論年紀,自家還不上五十歲,在四官中算得最年輕,不不,看鏡里這部烏烏的胡子,說是四十……三十多,怕沒人信?三十歲,正是男人年富力強的黃金年齡,可不比那毛毛糙糙的田三強?面孔雖然不如田三的后生,可是看起來多穩重,多值得少女們托付終身啊!
那仙官看著美貌,居然如此眼瞎,看中別人也就罷了,怎么偏偏看中區區一個捕吏?那捕吏的底細,他有什么不知道!父母家仆出身,家里見放著妻子,不知是怎樣花言巧語,又在外面哄了仙官上手!哎唷,肖仙官乃是“青州肖家”出身,想雙河縣里的大戶們還講究個男女隔絕,以她青州名門的教養,大約在家時是從未見過男人的,田三又是鄉下人不知禮數,一味魯莽,倒叫他“瞎貓遇到死耗子”,撿了個天大的便宜!
想到此節,張秋官不由得連連捶桌,深恨自家放過了這么好的一個獵艷……不,把年幼無知的肖仙官從居心叵測的色狼田三手里拯救出來的機會!
他懊惱了許久,恨得多去吃了幾回酒,連家里幾房妻妾都丟開了,公務更不消說,原來孜孜不倦地給兒孫攢的基業與肖仙官可能帶來的陪嫁一比,算得什么!后來某日夢中得感,悟道:肖仙官做女兒的時候,不知道男人的好處,等成了熟婦,那田三家里有妻,兩頭怎生照應得過來,到時候再去亮亮自家的長大家伙,不愁她不逾墻而來!他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可行,幾房妻妾,成日廝鬧,不就為的他這件寶貝東西嗎?仙官到底也就是個女人罷了,見到了如何不愛?
主意既是定了,他在公務上又重新有了精神,連日巡視監獄不提。他為何不跑去雞鳴村呢?因為官面上,肖仙官是吩咐了田三去照管雞鳴村一帶的恢復,可這只好哄哄那些于官事不通的百姓罷了,他張秋官是不信的!不過一個雞鳴村燒毀,算得什么,用得著仙官特特吩咐?就是恢復,自有春官、冬官手下衙役差官做事,怎會差了一個捕吏?九成九是在田三老家,筑起愛巢所以縣城里不見仙官人影。可要是田三精力不濟,兩頭應付不來,可不得借著公事為由,躲在他這邊到時候,他就好大大方方地去尋仙官了。
田三虎于直屬上司的這般計較,全然不知,他在雞鳴村招募鄰近村人做工,忙了二三日,無處洗換,回到縣城又晚了,尋思著先到自家沐浴更衣,打扮齊整了,次日再去會上司,所以不去衙門,徑直回家。
他一踏入家門,就覺得氣氛好像有哪里不對。
“你不能這么干!”魔鬼咝咝地喊道,它平常的聲音和現在差得很遠,這不能怪它,任何一個原來有三丈高的生物被壓縮到一塊寶石里的時候都不大可能保持原來的語氣和神色不變:“你想篡奪我的研究成果嗎?這是不被允許的!”
丹步雷斯的尾巴敲打著面前的龍骨書桌,尾端的尖刺在書桌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焦灼的痕跡:“你的成果?你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成果?”
“我已經成功地把那塊地方魔域化了!”寶石里的魔鬼咝咝道:“對于任何一個魔鬼來說,這都是值得表彰的成就!又一個世界即將加入了深淵的隊伍!而這都被你的人給破壞了!”
“呵~你還記得他是我的人!”丹步雷斯說:“人類的抓狗車都曉得避開那些脖子上有項圈的狗!”
寶石里的魔鬼瞪大了獨眼,魔鬼們都很自私自利,然而丹步雷斯在這方面實在是突破了應有的限度,難道它以為它留下標記的狗就可以到處破壞然后揚長而去嗎?連一個魔鬼也不該有這種權力!“我費了一百年的功夫,馬上就要成功了!我有充足的證據證明這是一條嶄新的魔域化世界之路!那些愚蠢的人類在我的計劃下非常配合!他們犯下了大罪,自己還以為得計,來有比這更巧妙的詭計嗎?”
“那是因為他們本來就蠢!”丹步雷斯大聲譏諷:“難道你以為你的計劃真的能夠成功嗎?你就像那些派出笨重的軍隊攻擊游牧人的指揮官一樣,看到游牧人逃散就以為自己贏了,然而這種‘贏’能得到什么?一塊荒蕪的草地,卻把自己放在了危險的位置上!你就沒想過為什么一萬年來沒有哪個魔鬼想取得你所謂的‘成就’嗎?這種世界就算被腐蝕了,對我們而言有什么價值呢?這些……”它平攤開手掌,展露出幾個干癟的靈魂:“和螞蟻有什么區別呢?難道你覺得他們能給我們貢獻什么嗎?”
“他們還有感情和意志!”寶石里的魔鬼爭辯說:“這些都足以毀滅一個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