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的上海，碧穹萬里無云。雨后的天空澄澈，似一塊上等碧玉。陽光篩過繁茂的樹枝，暖暖落在身上。顧輕舟跟著張?zhí)チ藘蓚€掮客行。掮客行是專門做中介買賣的，房產(chǎn)也是其一。掮客行里一位姓王的先生，能言善道，給顧輕舟引薦了好幾處的房子。“我聽說貝霞路的房子是最近幾年建的，有人說過風水很好，專門旺五行缺土的人，是不是真的？”顧輕舟笑問掮客王先生。王先生道：“太太消息靈通，的確有這么一個說法。”此事有個典故。貝霞路靠近老城區(qū)，那一帶的房子是青幫一位堂主承包蓋的，附近不到二里地的地方，有賭寮、堂子云集，很不安全。不少富豪對此挺忌諱的，正經(jīng)人家也不愿意跟這兩樣沾邊，當時建造的時候就頗受非議。只是，那位堂主執(zhí)意要蓋，誰的建議也不聽，所費不貲。房子是仿照法式的，修建得奢華無比，價格也昂貴。建成之后，普通人買不起，富人看不上，房子全部砸手里了。青幫那位堂主腦子極其靈活，請了位風水先生，說是給房子布了個九宮飛星陣，專旺五行缺土的人。這種話，幾乎也沒什么人信。前年的時候，有位叫金曉闡的戲子，生病弄壞了嗓子，長達半年恢復(fù)不了，生意冷清。又因為這位金曉闡五行缺土，身上還有點積蓄，破釜沉舟買了這宅子。沒想到，半年之后他的病好了，戲是一臺比一臺紅火，如今紅遍了整個上海灘。隨著金曉闡的聲名鵲起，貝霞路的房子也水漲船高，現(xiàn)已是天價了。做期貨買賣的富商，有錢又需要借運氣，故而紛紛來買。也真是奇怪，貝霞路的房子，風水的確是很好，在這里買房的人個個發(fā)財，極少數(shù)不發(fā)財也添丁增口，家宅興旺。后來諸位風水先生路過，都說此地興旺，如今房價更高了。“怎么，太太也五行缺土？”王先生問。顧輕舟笑道：“是啊。”缺不缺的，顧輕舟并不知道，她也從來沒在乎過。只不過，她很想去貝霞路看看。一路上，顧輕舟和掮客閑談：“那位金老板，他如今還住在貝霞路嗎？”“住的，太太。”王先生笑道。“那他不怕左鄰右舍騷擾他？畢竟他那么紅。”顧輕舟又問。王先生笑，意味深長道：“太太，哪怕他再紅，到底只是個戲子！如今買得起貝霞路房子的，誰想見個戲子，還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如此一來，還有什么可騷擾的？”顧輕舟聞言抿唇笑了。張?zhí)矒u頭笑了笑。王先生忙解釋：“我說話粗俗，讓太太見笑了。”“就是這個理兒，倒也不粗俗。”顧輕舟道。王先生又問：“太太，您也是金老板的戲迷？”“是啊。”顧輕舟道。旁邊的張?zhí)尞惪戳搜垲欇p舟。張辛眉也懂了，道：“你喜歡那個戲子啊？”顧輕舟道：“嗯，喜歡的。”她帶著張辛眉送給她的紅寶石耳墜，說話的時候墜子輕晃，就有薄薄的紅光，她的眉眼越發(fā)🖰🖕💝彰顯了嬌媚。張辛眉自然不懂欣賞女人的美，他只是對顧輕舟喜歡其他戲子不高興：“來人，去剁了他！”張?zhí)箘糯蛄讼聫埿撩嫉氖直场埿撩汲酝础執(zhí)蒽澹⒅鴱埿撩疾徽f話。張辛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姆媽，當即委委屈屈低了頭。掮客早已知曉張龍頭的這位老來子是個惡魔，對張辛眉的話不敢露出半分異樣，好似理所當然。“你能帶著我去見見金老板嗎？”顧輕舟又問。王先生道：“只怕我沒這樣的面子，倒是張?zhí)睆堼堫^是整個上海灘的大鱷，張?zhí)S便一句話，誰敢不聽？張?zhí)珓t始終心存疑慮。她是見識過顧輕舟的手腕，這樣年少老成的女子，能專門跑到上海來捧戲子嗎？顧輕舟這次來上海的目的，有種說不出的詭異之感，讓張?zhí)恢^腦。顧輕舟不肯說，張?zhí)矄柌怀鰜怼＾缈驼f自己沒辦法登金曉闡的門，張?zhí)珔s可以。顧輕舟看了眼張?zhí)@意思很明顯，她非常想去。張?zhí)膊缓梅髁怂呐d頭，笑道：“我們也逛了很久，去金老板家里喝口茶，倒也不錯。”她同意了。于是，車子在金曉闡的門口停下，隨從給金曉闡的傭人遞了名帖之后，金曉闡衣裳都來不及換，穿著睡袍和拖鞋就迎出來了，生怕怠慢了張?zhí)！罢堊堊　苯饡躁U笑容滿面，絲毫沒有名角的架子，請張?zhí)皖欇p舟喝茶。招待完畢，他才回房更衣梳頭，片刻之后就是一副小分頭、西裝馬甲的時髦公子模樣，站到了顧輕舟面前。“張?zhí)窍】桶　！苯饡躁U很巴結(jié)張?zhí)Ｈ羰菑執(zhí)跛膱鲎樱院筮@碗飯更容易吃些。“我只是路過。”張?zhí)珣B(tài)度不冷不熱，有些淡淡疏離。她不是很喜歡戲子。張龍頭并不介意她捧戲子，可張?zhí)惶珶嶂源说溃矚g畫油畫和彈鋼琴，甚至學(xué)英文和法文。反而是顧輕舟，很熱絡(luò)：“我姓司，是岳城軍政府少帥的夫人，仰慕金老板已久了。”張?zhí)俅卧尞惪戳搜垲欇p舟。顧輕舟這自報家門的態(tài)度，怎么看都有點諂媚。她到底是怎么了？“難道真的喜歡上了這個戲子？”張?zhí)珣n心。顧輕舟到底只是個十九歲的年輕人，她被美色迷昏了心竅，一反常態(tài)，張?zhí)故悄芾斫狻！霸瓉硎撬旧俜蛉耍　苯饡躁U更是吃驚，心想怎么今日這么好的運氣？顧輕舟和金曉闡談起了戲詞，她似乎涉獵不多，卻又強行裝行家，讓金曉闡啼笑皆非。張辛眉在旁邊不高興，使勁瞪金曉闡。一盞茶之后，顧輕舟起身告辭。然后，她們?nèi)タ戳私饡躁U斜對門的房子，顧輕舟笑道：“是我想置辦一處別館。”金曉闡當即在心中盤算著。一番交談之后，顧輕舟對這棟宅子挺滿意的。掮客在旁邊道：“太太，您若是喜歡，可以先給一成的訂金。”顧輕舟非常喜歡，可談到訂金的時候，她又推辭：“我還是喜歡一次性付清。這樣吧，你先給我留著，我再考慮幾天。”掮客連忙道是。知曉了對方的身份，掮客也不敢拿喬，說多少天就是多少天了。從貝霞路回來，張?zhí)珜ｉT給顧輕舟送了下午茶。屏退了左右，張?zhí)Z重心長給顧輕舟聊天：“輕舟，你是救過辛眉命的人，我把你當小妹妹！我妄自尊大，也就跟你說幾句托大的話。”她很嚴肅。顧輕舟笑道：“是不是想說那個戲子？”張?zhí)叮骸澳慵热蝗绱送ㄍ福趺崔k起糊涂事？”顧輕舟頷首笑了：“阿姐，我沒有做糊涂事，我是做戲的，我怎么會喜歡戲子呢？我今天去，是帶著目的的。”張?zhí)凰f得一愣一愣的。滿心的話，全部堵住，張?zhí)唤饪粗矍暗呐⒆樱偢杏X顧輕舟似乎在欺騙她。“其實呢，那個戲子有個青梅竹馬的相好，您知道是誰嗎？”顧輕舟道。張?zhí)珦u頭。顧輕舟道：“您見過的。”張?zhí)久枷肓讼搿Ｋ娺^的人太多了，喜歡戲子的也多不勝數(shù)。讓她記得是誰，她則毫無印象了。顧輕舟伏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張?zhí)篌@：“你說她？”顧輕舟含笑：“就是她。我來岳城之前，特意搜集過情報，我沒有說錯。”這個“她”，張?zhí)苁煜ぃ瑓s沒什么交情。應(yīng)該說，是“她”沒資格和張?zhí)Y(jié)交，她地位不高。只是，張?zhí)洃浿械摹八保瑥膩聿桓鷳蜃觼硗摹！罢鏇]想到！”張?zhí)袊@道，“我都不知道還有這回事。”他們說起了那個戲子金曉闡。顧輕舟道：“我覺得金曉闡是青幫的人。”張?zhí)Φ溃骸安皇堑模谋尘暗顾闶乔灏祝褪歉F苦出身。”顧輕舟笑了笑。張?zhí)钟X得不妥，問她：“你怎么會覺得他是青幫的？”“青幫堂主那貝霞路的房子，損失慘重，正好金曉闡出現(xiàn)了，正好他五行缺土，難道是巧合？青幫的人用他造勢，然后給他請名醫(yī)治好了嗓子，又給他安排♇🆎戲，讓他一場一場的紅起來，貝霞路的房子現(xiàn)在賣的高價，肯定是賺翻了。”顧輕舟笑道。哪怕當時不是青幫的人，如今也肯定是了。張?zhí)勓裕较朐接X得顧輕舟所言不錯。此事一開始就是個炒作的局。張?zhí)亮四槨３了计?#127785;🁲，張?zhí)ы鴮︻欇p舟道：“輕舟，你這個人心思真是縝密！”“我也就是亂猜。”顧輕舟笑道。顧輕舟則去了趟潘姨太下榻的飯店，對她道：“晚上可以出去玩，我聽說仙樂門是很有名的舞廳，不僅政要名流云集，就是大紅的電影明星，也要去捧場。”潘姨太當即大喜。她正想去仙樂門看看，顧輕舟的話，正中了她的下懷。